黄金球市，黄金赛事，黄金周，天时地利人和都集齐了的古城西安，在这次十二强比赛中拿出了什么？又收获了什么？
陕西作家贾平凹有篇小说叫《废都》，曾获费米娜文学奖，对中国足球来说，西安也如一片“废都”。
足球在21世纪初曾让这座城市屡次陷入疯狂，也为这里打造出了“黄金球市”的美誉。但自2012年陕西浐灞南迁后，八百里秦川再无一支顶级职业足球队。
建成于1999年的省体育场坐落在川流不息的长安北路上，与鳞次栉比、灯火辉煌的主干道相比，此处已经很难觅得当年的气息。省体老旧的外墙下，是这一区域的主要经济体——“陕西体育场运动商城”，各类零零散散的店铺、山寨运动品牌充斥其中，更像置身在一个小商品市场。
▲ 陕西省体育场底商促销的秋冬服饰。
这里是中国足球的福地——中国男足此前在这里6次征战，3胜3平，未尝败绩，更重要的是，国足上一次在此征战的时间并不遥远——今年的3月29日，国足对卡塔尔的小组赛生死战，正是那场胜利使得高洪波和他的球队能够再次踏上这块土地。
中国足协对这次比赛也极为看重，10月2日，足协官网推出了《西安世预赛球迷观赛指南》，其中标明了陕西省体育场的位置以及周边的交通情况，并为买票的球迷准备了红色的“要赢”助威衫，还详细制定了赛前、赛中、赛后的具体加油的具体形式，包括人浪、口号、歌曲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观赛指南》的最后，附有西安的特色小吃和主要旅游景点，西安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就足球氛围而言，这里也是著名的金牌球市，而本次十二强赛赶上国庆黄金周，种种利好因素让人对国足征战西安备受期待，这种期待不仅是指国足的比赛成绩，还包括周边配套设施及相关的服务，西安，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随着顶级职业球队的离开，在没有国家队比赛的日子里，省体育场只能沦为娱乐产业的附庸。在这场十二强赛之后，张惠妹2016乌托邦世界巡城演唱会将在这里上演。而历数省体最近的10次活动，演唱会就占了8场。
比赛日的前几天，省体的取票窗口外每天都排着不算太长的队伍。事实上，更多的国足人则围在队伍两侧，既有票贩子，也有那些想在这里碰碰运气的球迷。然而，由于比赛的火爆，甚至连票贩子们的手里也没有太多多余的球票。
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票贩子在人群中不停地穿梭，他满脸堆笑地与每个排队的人聊天，目光四处游离，寻找着可以交易的对象，他愿意开出一个“仗义”的价码：“不论你是什么价格的票，我一律出双倍。”
然而大部分人尚不了解的是，随着比赛的临近，球票的价格也涨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赛前，最便宜的球票已经从180元卖到了700元左右；想买到480、580元的球票也需要再多加1000元；至于1280元的VIP票，更是涨到了3700-4000元的水准。
▲ 领票口外鱼龙混杂，充斥着黄牛、小贩以及失意的球迷。
这就是西安的“黄金球市”，在过去近20年里，这种情况一点不曾改变。
1996年，陕西国力俱乐部挂牌成立，第二年进入甲B联赛，这是西北地区首支甲级职业球队；2001年，国力升入甲A联赛，也开启了西安足球的黄金年代。
那个时期，去现场看国力比赛成为西安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西安球迷也骄叙利亚傲地将这支球队称作“西北狼”，那时主场的球票价格被炒到200元左右，当时还有一个“吃一碗面皮送一张球票”的说法，但其实送的只是客队看台的球票。
周海滨是西安浪潮俱乐部的一名员工，陕西国力的比赛，他一场不落地看过。据他回忆，每到国力主场的比赛日，总有球迷在赛前开着货车绕城墙转，车上放着高音喇叭，举着教练卡洛斯和球员的照片，不断有球迷上车，参与到呐喊助威当中。“比赛赢了，公交车常常不收票钱，司机说：‘要啥钱哩，上车。’”周海滨对懒熊体育回忆说。
“国力时期西安的足球气氛，堪比现在的南美联赛，”秦鹏飞是西安本地人，一名狂热的足球爱好者，同时也在为一家业余球队效力，“2001年3比4输给大连的那场比赛，我还在上中学，那时全班都在听广播，还记得是王鹏打进了制胜一球。”
几天之前，长安北路上的各运动品牌门店就已经在临街玻璃窗上贴上了助威标语，耐克店铺里，关于国足的各类衣物在比赛日前被抢购一空。据耐克的销售人员称，每逢重大比赛，耐克公司会为球场附近店铺供给一些相关产品，9月20号，这家店里进了3种中国队的服装，每种几十件，比赛开始前，只剩个位数了。
与此同时，作为本次赛事的主场，陕西省体育场的底层商铺并没有怎么享受到这次十二强赛带来的福利，他们被要求在比赛当日17时停止营业，而17时左右也正是球迷入场、生意火爆的时间，具体问到原因，各家的说法都是“上面是这样通知的”。
当然，场外的个体商贩不受此影响。省体东门外，比赛日上午，有一排排售卖中国队周边产品的摊位，一件中国球衣的价格在50元，一条中国队围巾则是30元，有的摊位还免费赠送中国队贴纸。
▲ 省体东门火爆的摊位。
尽管西安的体育产业还未像一线城市那样细化具体，也没有吸引到大量资本的关注，但一些体育公司也已经初具雏形，毕竟足球在渭河平原有着广阔的土壤。
省体底商下有一条足球街，这条街属于一个名为西安泽霖体育文化策划有限公司，这个公司的业务几乎涵盖了线下足球产业的全部领域——场馆运营、实体店铺、业余足球俱乐部、业余和青训赛事以及自己的青训体系。席健是泽霖体育的创始人之一，也曾从事业余培训工作，他表示，陕西的足球经济只有依靠陕西人自己拯救。“陕西是一个安逸的地方，人们容易满足现状，而我们搞足球青训就是希望孩子能够从小就有拼搏的意识，”席健这样说道。
席健从2003年开始经营足球店铺，2004年举办赛事，2006年运营场馆，直到2010年有了自己的青训。目前，泽霖体育在西安拥有十几块场地，每年组织5-6场业余赛事，拥有4000名左右的青训学员。但目前公司尚难实现盈利，主要还是依靠“足球街”的实体经济支撑。
“我做足球不是为了盈利，我希望我的青训将来能为陕西培养更多的人才，”席健说道。
西安市对本次比赛的宣传也并没有预想中的热烈。街道路旁并无太多关于十二强赛的广告，只有在某些公交站的广告屏上，能看到乐视体育为本次比赛所做的宣传。像秦鹏飞、周海滨这样的本地球迷都表示，没有感受到西安市对于这场比赛有哪些特别的宣传。
印涅是一位在西安工作的江苏人，他也是“龙之队球迷协会”的一员，作为中国足球的狂热粉丝，他常常随着中国男足征战各个城市，也会在周末飞回南京观看江苏苏宁的比赛。
提及本场比赛，印涅对省体部分设施较为陈旧略感担忧，“省体各看台的入口都比较老式，并且相互之间的间隔距离也较近，这样不但会让球迷入场的速度颇为缓慢，也会导致各看台之间的队伍混杂。”
或许是吸取了沈阳的教训，在交通安保方面，西安市这次做足了准备。为防止交通拥堵，省体门前的停车场在比赛当日禁止使用；并且现场随处可以见到大量的安保人员，甚至还有荷枪实弹的特警。与沈阳不同的是，西安市地铁体育场站南北方向的末班车分别为23:32和23:44，而比赛预计会在21:20结束，因此球迷们拥有充足的时间退场。
此次十二强赛聚集了国内外400余家媒体，而在接待方面西安也显得更加专业。在领取媒体证时记者会领到一张《媒体须知》，上面印有4、5、6日三天各项活动的安排，包括中国队、叙利亚队各自的训练时间，以及发布会安排，比赛日当天具体流程。媒体中心安排在省体北侧的羽毛球中心，空间十分开阔，WiFi信号良好，除了提供食物和矿泉水外，还有赞助商提供的摄像器材的清洁服务。
▲ 随处可见的安保人员。
国足比赛赶上“十一黄金周”，外地球迷和游客大量涌入，多数球迷来看球的同时也顺便“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场十二强赛正是观赛游的标准案例，对于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去欧洲、美国体育旅游已经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像上一次柏林马拉松差不多有200多名中国人报名，”陕西省体育产业集团一位内部人士告诉懒熊体育，“西安本次比赛也是这样一个体育经济的概念，今年黄金周增加的人口明显要比去年多。但结合这场赛事的体育旅游还比较困难，因为在球票上无法把控。”
葛力是一名来自昆明的球迷，10月4日便来到西安，“这几天在周边转了转，吃了些西安的美食，7号就飞回昆明，”葛力说道。
像葛力这样的球迷还很多，那位陕西省体育产业集团内部人士表示，一座城市的体育产业发展对这座城市的发展至关重要，像兰州国际马拉松已经开展6年，那里每年的旅游人数以15%递增，经济收入也从80多亿上升到260多亿，“陕西省体育产业整体发展还比较滞后，缺少陕西籍明星运动员和球队，以及赛事IP，我们目前也在积极筹划做一个属于西安的马拉松赛事。”
目前央视直播一场城市马拉松赛事需要提前半年报备，价格在550万左右，对于西安这并非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数字。但如何将其打造成为西安的城市名片，则是目前陕西省体育产业集团正在思考的事情，同时他们也在与意甲一家排名前三的俱乐部商讨中国行的业务，希望后者把球队拉到中国训练，为他们提供商业性的比赛和代言的机会。
10月5日和6日，持续近两天的秋雨让古城西安充满了肃杀的寒意，但无法抹去各地球迷的热情，他们早早来到省体场外，燃放烟火，为国足打气助威，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黄金周内的体育盛宴。
21时28分，国足在西安不败金身告破，叙利亚人带着3分乘兴而回，而足球也将再次远离这座城市。看台上是迟迟不肯散去的球迷们，还有他们深深地眷恋和不甘，下一次足球回到西安又不知是何年何岁。
▲ 十二强赛之后的陕西足球经济该何去何从。
“遗憾”、“悲哀”是很多西安球迷在谈起没有顶级职业球队时出现最多的词。在3月29日与卡塔尔比赛的最后阶段，看台上的球迷整齐地喊着：“习主席，家乡球迷不能没有足球。”
《废都》中的“四大名人”最终都难逃无家可归的结局，而职业足球在西安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这里不缺炽热的球迷、甘愿倾其所有的足球人，也不缺少官方的支持，但在“黄金周”的十二强赛余热彻底退去后，这座城市的足球经济去往何方，还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席健、葛力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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