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Patty
图：T1
翻译：阿本
2022年末，PentaQ记者Patty去往美国前线，完成全球总决赛系列报道后，她回到中国台湾，探访了几位当地的资深电竞人，其后又飞赴韩国，走访了各大俱乐部。教练、选手、解说……视角不同，观点各色，借着与各赛区电竞人深入交流的机会，我们尝试去厘清全球电竞的发展脉络，探讨LPL出现的问题及LCK复兴的原因，为2023的开卷做一场预习。
我们这次有机会与再次回到总决赛舞台的 T1 Entertainment & Sports 的 CEO Joe Marsh 进行访谈，了解他在 T1 的开始、他在 T1 的经历，到这个現在的组合成员他是如何组建的话题。这个休赛期，几乎所有的LCK队伍都更换了阵容，T1仍保留下了他们的完整阵容，其中包括与他们一口气签了三年合同的Faker。Joe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支英雄联盟战队，有资格说自己因为赢得英雄联盟全球总冠军数量最多，那可能就是T1了。但是，T1 的成功并非一直一帆风顺。 几年前，在他们失去世界冠军连胜纪录后，他们也认知到他们队伍可以需要一些时间重建。 而就在几年后，这支队伍再次站上了世界冠军总决赛的舞台。他们在这次 2022 年的世界总决赛中对上了 DRX。 虽然这一次，他们最终没有捧起奖杯，他们的未来看起来拥有无限希望。
PentaQ: 您是如何成为一支韩国队伍的CEO的呢？尤其是T1这支颇具盛名的传统豪门？
Joe Marsh：我之前是Comcast（康卡斯特）的一员，我们公司一直都希望能在电竞领域开拓自己的投资版图。我们投资的第一支电竞队伍是守望先锋联赛的费城融合队，在那次投资中我负责金融方面的管理。当时我在公司商业运营和融资周转这两个地方都做得很出色。所以到了组建T1这个合资企业时，我自然就被Comcast的团队提名为T1未来的CEO，之后SKT也认可了这个提名。
PentaQ：那您能和我们说说Comcast是如何与SKT达成合作，组建T1这样一个合资企业的吗？
Joe Marsh：在2018年那会儿我还就职于Comcast时，我们就从费城融合队为起点开始了我们的电竞之旅。在思考要如何进入到英雄联盟联赛的时候，我们做了很多考察。考察时我们发现进入LCK的成本比LCS和LEC低很多。18年3月的时候，我和几位同事首次踏上了韩国的土地，想找一个相对比较小的队伍，把它买下来。我后来的第一个COO，也就是在2021年不幸去世的John Kim为我们安排了与几支队伍的会谈。这次出行还是很顺利的，大家想着如果我们是认真想要做LCK这笔生意的话，就非得十月份回韩国看看世界赛不可。十月份我们去到釜山看了世界赛，和几支有可能和我们做生意的战队见了面。我还相当清晰地记得当时媒体对我们的报道，说Comcast有可能会买下除了SKT和KT之外的任何一支战队。
我回国前见的最后一支战队就是SKT，在他们的首尔总部。在会议中我们交换了一些看法，关于电竞行业，关于英雄联盟，还有我们的合作前景。凑巧的是，就像Comcast希望扩张电竞版图一样，SKT也有将电竞项目从传统体育部门中拆分出来，建立独立的电竞公司的计划。那个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彼此都很能满足对方的需求。于是在十月后我们就开始了合并计划，并在一年后正式成立了T1这个合资公司。
PentaQ：这份工作让您感觉如何呢？作为一名跨国企业的CEO，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难题？未来又会有怎样的计划？
Joe Marsh：过去的三年是很有趣的旅程，我需要在工作中不断学习才能胜任这份工作。虽然我有MBA学位，通过做这种多种国家的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我感觉自己获得了第二個MBA学历，这个工作非常具有挑战性。这份工作本身教会了我很多，我觉得很幸运可以和我在韩国/美国的团队共事，一同在T1创造了许多了不起的成就。和我之前的工作相比，这份工作带来的挑战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的曝光度。我们的成绩要遭到来自社交媒体的批判，特别是在互联网的电竞文化中，批判或评价队伍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在面对网上评价时必须得脸皮厚一点才行。虽然了解外界的评价很重要，但我们也在努力不让一些评价去影响我们的工作计划，无论是队伍运营方面还是商业运作方面的。但会被外界所影响也是人之常情，这就让这份工作很具有挑战性。另一方面，因为我整个职业生涯都是在美国本土度过的。所以刚开始在学习韩国甚至是中国的商业文化习俗时会有一些困难。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我现在已经很好地掌握了。
对于未来的话，首先我非常开心看到我们12.31举办的第一次T1 Con如此成功。我们也希望会在未来的休赛期去其他国家办这项活动。我们还准备了“Challenger”（T1出品的在线连载漫画）的第二季会在2023年释出，在中国、韩国、日本以及美国都会上架。我还想找一支来自中国或者印度的手游队伍合作，不过目前我们依旧专注于英雄联盟和无畏契约。最后，重要的是希望能将英雄联盟和无畏契约的世界赛赢下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T1捧起召唤师杯更重要的了。
PentaQ：从跨文化的角度来说，执掌这家企业的感受如何？您做了什么来应对之前提到的困难？
Joe Marsh：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这份工作比我最开始所设想的轻松。一大原因是因为我们招募了很多可以胜任自己工作的人才。许多工作人员能说双语甚至三语，这让我们能够跨越不同的国界去做生意。这也并不是说我们就不会遇到交流上的隔阂。有很多来自美国文化的内容也无法正确地翻译到韩国文化中，这种事情我们也是会遇到的。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会尝试去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所有商业中都会有问题产生，重要的是大家抱着开放的心态，诚实并真心地去解决这些问题。我与我的领队们发展了非常和睦的关系，而且我们的团队文化也让所有人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样的环境让我们的企业可以发展得越来越好。
PentaQ：您是如何在战队，联盟，以及整个电竞行业中找到平衡的呢？是如何让战队和联盟维持一个比较健康的关系呢？
Joe Marsh：哈哈哈这可是个大挑战了！很自然地，有些事情虽然对我们战队有有利但对联盟是不利的。在LCK的队伍中，我很公开地发表过一些意见。我们T1会努力提出一些建议，来让我们的联盟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联盟。这些建议囊括了很多议题，像是场馆大小，开赛时间，直播安排和组建阵容的规定等等。虽然我们在LCK队伍中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但我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其他人身上。我会努力向大家展现我们为什么会这样想，为什么提出这些建议。许多时候，我们和其他队伍老板的想法是有冲突的，但我们的目标永远是让LCK变得更好，有一个可持续的生态系统让英雄联盟这个电竞项目可以一年又一年兴盛下去。我很幸运可以同Naz Aletaha（拳头英雄联盟项目的全球负责人）以及拳头的全球团队建立一个互助互利的合作关系。我们都在努力让英雄联盟成为全世界最流行的电竞项目，这一成就需要来自不同赛区的各个队伍共同的努力。T1作为在这个生态系统中最被认可的队伍，我们会努力在生态系统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放眼整个电竞产业的话，我确实担忧可能会到来的“电竞寒冬”，来自风投和华尔街投资者的钱总会被花光。我觉得你会看到很多战队难以面对选手工资暴涨而战队盈利增长缓慢的难题。相比起传统体育来说，电竞队伍遇到的一个挑战是他们无法从媒体转播权中获得百万甚至亿万美元的合同。没有来自转播权的盈利，战队仅能依赖赞助，广告，赛事奖金（奖金还得大部分分给选手），以及售卖战队周边。有些队伍会让自己被数据公司或者媒体产业的公司收购以解决盈利问题，但这些领域的公司并不能进入所有赛区，或者和所有战队建立合作关系。我想你可能在未来的12-18个月看到一些队伍合并以生存下去。
PentaQ：您对T1的粉丝有什么看法？他们对于队伍的每一个举动反应都非常热烈，有时候会比其他队伍粉丝的反应更激进。
Joe Marsh：我爱T1的粉丝。坦白讲能有这样一批真情实感的粉丝是一种福气。我想世界上其他九十多家战队，包括另外九家LCK队伍都巴不得能有T1这样的粉丝。我们真的是有来自全球各地的粉丝支持我们，这是其他队伍做不到的。正是因为我们有那么多粉丝，我们才能办T1 Con，出周边，让我们的T1咖啡店开业，并且将我们的品牌扩张到在线漫画领域。粉丝都是狂热的，有时候对于选手，教练以及工作人员都会是巨大的挑战。但那些美好时刻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任何困难的时刻。但媒体和社交网络都只报道那些可以获得点击量的内容。在MSI和世界赛上，我们粉丝对战队的呐喊助威让我们可以全力前行。那些来自粉丝们的能量会激励着选手继续前行。世界赛决赛悲壮的失利后，粉丝们对选手的支持、同情与爱是我会永远记得的。
PentaQ：您觉得不同赛区的区别是怎样的？尤其是LCK与LPL的差别？为何今年LCK能如此强势地重占上风？
Joe Marsh：这是我比较个人的看法，我觉得LCK和LPL自始至终都是唯二有机会赢得世界赛的赛区，在我看来，两个赛区都有很好的战队设施，基础建设，来自本国的支持，很好的单排生态以及全世界最好的一批选手。相比起欧美，许多优秀的选手都集中在了中韩两个服务器上。对LCK和LPL来说，赢得比赛都是远比出产内容或者制造直播节目效果更重要的事情。在美国，一个高水平的选手可以靠直播赚比当选手多得多的钱，更不用说当选手还要承担那么大的压力。单说T1的话，我们在挖掘新选手和建立青训体系上花了很大一笔钱。去年我们启动了T1电竞青训营，并在之后扩张了两次。我们一线队5名选手中有4名都来自于T1的青训体系，各个赛区其他战队的许多主力也都来源于T1的青训体系。
我觉得LCK队伍在过去几年都是相当具有竞争力的，但要赢得世界赛还得看当时的版本。我们希望建立一支可以战胜版本变更的阵容，让五名选手都可以在版本不停变动的情况下Carry比赛。比如说，2023年春的版本看起来像是以打野为重的版本，所以LCK中打野厉害的队伍就可以在年初表现得更好。对于我们这些LCK的队伍，我们在过去几年付出了许多努力来追赶从2018年开始展现统治力的LPL。
PentaQ：想问问T1今年是如何完整留下去年的阵容的呢？又是什么原因驱动你们去留下这个阵容？
Joe Marsh：这些选手已经在我们的体系里征战了超过四年，Oner，Zeus，Gumayusi都是从青训队升上来得。我们在2021年夏天进行阵容轮换时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潜力。2022年我们又更进一步，让他们五个人首次有机会完整地打完一年。今年我们离赢下世界赛就差一个小局，所以我们认为留下这整套阵容是非常重要的。希望2023年我们可以继续展现出这个阵容的夺冠潜力。我们知道与Faker续约会花上不少时间，所以在春天我们就已经和Keria，Oner还有Zeus续约了，这样我们就能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和Faker续约上。
PentaQ：全世界的队伍都想和Faker签约，那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是如何和他签下三年长约的呢？
Joe Marsh：让他留下来是很有挑战性的一件事。每年都会发生这样休赛期T1和Faker互相拉扯的事情。对Faker来说，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在下一个赛季可以赢得一些比赛，更是可以在他所信赖的战队里，有足够好的设施和足够强的队友可以去帮助他赢得世界赛。我们和Faker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他是战队的合伙人，而且他也会和我们讨论很多关于队伍的商业计划，策略，发展前景等等。我，还有我们的COO目前和Faker讨论的更多是将我们的长期发展目标合并在一起，无论是从个人角度还是从职业角度。作为一家企业，我们是可以为了让Faker长期留下来做出一些改变的。粉丝们会在未来开始看到一些新企划，这些企划可以最大化T1与Faker之间的连接。
PentaQ：从商业角度来看，将Faker继续留在T1会带来哪些好处呢？像赞助商们一定会很开心吧！
Joe Marsh：绝对是好处多多！我想我们的合作伙伴都喜欢T1的稳定性，以及我们总是可以保持很高的竞技水平。
PentaQ：关于新人，您认为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让新人融入联盟，在大舞台上发光发热？就像你们今年队内的新人一样。
Joe Marsh：投资新人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会努力在他们14、15岁的时候就把他们挖掘出来，送到T1的新秀训练营中。区分好选手和明星选手的一大标准就是他们的沟通能力，无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的。我们和喜欢将新秀的潜力和老选手扎实的领导能力结合起来。自19年来我们经历了许多阵容，19年的银河战队，20-21年的十人轮换，终于在22、23年，我们建立起了现在的阵容。我相信这套阵容是自2015/2016/2017年以来最强的阵容。
PentaQ：您觉得要成为T1的教练需要什么？我们看到许多T1的老选手转型成为教练，教练是否普遍年轻化了？这给队伍带来了哪些改变呢？
Joe Marsh：要成为T1的教练可不容易。那种要你带队取胜，并且是马上取胜的压力永远不会消失。对教练和选手的期待值都非常高。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自如地处理那些压力。拥有处理好压力并将其转换为动力的能力是许多老选手得以转型为教练的因素之一。十年前英雄联盟新兴时，是不可能有老选手来当教练的。许多教练是从星际争霸转过来的。现在你看到Bengi，Score还有Ryu都在LCK带队，这也算是老选手退役后的第二春吧。我觉得成为教练的老选手在沟通上和选手是可以有共同语言的，他们和选手有类似的经验。哪怕版本一直在更迭，但游戏的内核是没有太大改变的，那些是他们共有的经验。我觉得教练确实是在年轻化，不过随着选手职业生涯的延长，也许未来教练的年龄也会变得更长，甚至你还会看到既当选手又当教练的情况。
PentaQ：和我们谈谈您对电竞发展前景的看法吧！
Joe Marsh：找到稳定的盈利模式以在电竞业不景气时期生存下来，我觉得这对于队伍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总体来说我对电竞的前景还是看好的，也许不是说现在这个情况下的电竞行业，但我觉得电竞可以以传统体育所不能及的方式与年轻一代，并不断吸引年轻人来坐满举办赛事的体育场。这让人很难去忽略电竞的全球影响力。
PentaQ：非常感谢您接受本次采访！
